“我们要重点防止明斯基时刻！”就在19号党的十九大中央金融系统代表团开放日上，央行行长周小川的一句警告，成为各界关注的焦点。

当谈到该如何防范中国系统性金融风险时，周小川强调说，“如果经济中的顺周期因素太多，使这个周期波动被巨大地放大，在繁荣的时期过于乐观，也会造成矛盾的积累，到一定时候就会出现所谓明斯基时刻，这种瞬间的剧烈调整，我们要重点防止。”

“明斯基时刻”究竟是什么

要了解“明斯基时刻”是什么，我们先把视线拉回到今年7月的全国金融工作会议召开之后。

当时，人民日报刊发评论员文章重点提到：防范化解金融风险，需要增强忧患意识。…既防“黑天鹅”，也防“灰犀牛”，对各类风险苗头既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置若罔闻。在这里，“黑天鹅”比喻小概率而影响巨大的事件，而“灰犀牛”则比喻大概率且影响巨大的潜在危机。

从“黑天鹅”到“灰犀牛”再到“明斯基时刻”，官方媒体、我国金融界领导及政策制定者管理者们不断提及这些经济学和金融学概念，在引发关注的同时，其实主要意义是给大家一个理性的预期，提醒各类风险的存在。

所谓“明斯基时刻”，是以美国著名经济学家海曼·明斯基命名的一个新经济概念。他的理论是长期的市场稳定实际上会鼓励投资者承担更多风险，而过多的风险势必会带来不稳定。当经济体中隐藏的风险突然全面暴露，资产价格暴跌，导致大范围违约。

通俗点说：人们在经济景气繁荣时期，当现金流增加并超过偿还债务所须时，就会产生投机的陶醉感；但当债务超过了债务人收入所能偿还的金额时，金融危机就随之产生了。因为繁荣时期会带来过度的乐观情绪和不负责任的由债务助推的投资，一旦如果所有银行和贷方都忙着收回“雨伞”也就是贷款，随之，经济就紧缩，金融危机就不可避免。

繁荣为萧条埋下祸根——“明斯基时刻”这颗雷就是这样被引爆的，它是市场繁荣与衰退之间的转折点。好日子的时候，投资者敢于冒险；好日子的时间越长，投资者冒险越多，直到过度冒险。当投资者其资产所产生的现金不再足以偿付他们用来获得资产所举的债务，“从而导致资产价值的崩溃。”

那些“明斯基式”的危机

应该说，“明斯基时刻”比“灰犀牛”更加具体，因为“灰犀牛”可以有很多指向，而“明斯基时刻”更多时候指向的是金融系统，指向的是资产价格。更具体说，明斯基时刻，就是资产价值崩溃的时刻，而这个时刻来临的前因正是经济长时期稳定可能导致的债务增加、杠杆比率上升。

历史上，每一次金融危机，都能从“明斯基时刻”理论找到依据。早期，就像1982年拉美债务危机，许多拉美国家公共债务都陷入了“明斯基时刻”。后来，明斯基的研究常被用来解释上世纪80年代末亚洲、随后美国以及全球2008年以来遭受的数轮市场动荡。

比如1989年日本资产泡沫破灭时，日本普通家庭认为土地稀缺、工资上涨预期将使得不动产价格永远上涨，居民加杠杆到了一个极限，随后日元升值、利率上升，日本经济竞争力下滑，工资下降，加剧居民财务收支失衡，泡沫破灭。

再例如2000年纳斯达克互联网泡沫破灭时，大多数互联网企业的微薄利润甚至亏损，难以支撑其日益膨胀的成本，第一次互联网神话破灭。

特别是2008年的金融危机，更被广泛地解释为一场明斯基式的危机。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爆发，同样与美国按揭门槛降低、低利率政策、房价只涨不跌的幻觉有关，美国银行过度放贷，后来房价下降，美联储利率上升，加上按揭贷款浮动利率模式，次级贷款者难以支付按揭贷款，随后食物链上的各大保险、基金、银行等亏损，然后股市大跌，无法偿还房贷的民众继续增多……最终美国的次贷危机影响到全球，引发全球性金融危机。

“明斯基时刻”离中国多远

为什么在强调中国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的重点时，央行行长周小川会提到中国资产面临“明斯基时刻”呢？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资本市场的诸多“经典桥段”总是在不同地方、不同场景与不同主体间上演；金融市场每隔几年就会提醒我们，全球经济发展总是与金融危机如影随行。所以，周小川的话语，很明显意在警告提防“下一场金融危机”来临。

如果将此理念对应到当前我国经济和金融体系中，中国现在的情况也存在一定的风险累积，比如企业债务规模较重的违约风险、部分城市由于地产价格因素导致的居民杠杆率与债务率急升、影子银行等资本与理财市场杠杆风险等。因此在我国，有以下几个领域可能陷入“明斯基时刻”：

一是“僵尸企业”大规模债务违约风险。按照法律和市场原则，僵尸企业应进行重组或破产清算，可一旦进入全面破产清算阶段，如何避免爆发大规模债务违约？这可能会成为许多地方性中小金融机构的“明斯基时刻”。

另外，房地产市场是中国经济和金融体系的“周期之母”。现在，中央掷地有声强调“房住不炒”的定位。不过，在房价快速上涨期高杆杠炒房十分普遍，该怎样通过时间换空间的方式，以收入稳步增长逐渐消化过高的房价是必须面对的难题。同时，要防止局部地区房地产泡沫破灭的影响蔓延到整个金融体系，造成房地产市场“明斯基时刻”的到来。

最后是影子银行等表外业务风险集中爆发。此次金融监管风暴之前，商业银行表外业务处于监管灰色地带。在过去五年，银行业、保险、信托、证券、基金等总资产规模有着超高速增长，在全球金融发展史上非常罕见，资产规模的急剧扩张必然伴随着攀升的金融风险。一旦刚性兑付打破，风险快速蔓延，也将是影子银行及其关联资产的“明斯基时刻”的来临。

今年以来，决策部门加快推进债转股、僵尸企业清算重组、针对影子银行的掀起的金融监管风暴，房地产市场史无前例的紧信贷政策、以及全面执行宏观审批评估体系（MPA）等举措，可以说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防范局部或全局性“明斯基时刻”的到来。所以，公开讨论“明斯基时刻”，其实是表明对去杠杆、降债务、稳定金融系统的重视：市场需要的是理性预期，不要非理性繁荣。

最后，推荐明斯基撰写的《稳定不稳定的经济：一种金融不稳定视角》一书，专业度非常高，但相信周小川行长一定熟读过。